柴冠宏：优秀刑辩律师的职业素养

柴冠宏律师在“北京律师周”活动上的发言：

各位同仁，各位老师，大家好!

再过12天，就是我获得律师资格证书、开始执业的整整三十年了。今天站到这里向各位刑辩同行汇报我的感受和认识，深感荣耀!由于学历和学识所限很多观点难免肤浅甚至错误，还请各位老师和同行批评指教!

优秀刑辩律师”有没有一个标准，相信见仁见智，很难形成标准答案。为此我曾问过很多朋友，你们心中的好律师是什么样子，他们回答我说：“专业能力很强，充满智慧，一身正气!”我听后深有感触。其实我心目中的优秀刑辩律师是一个个既模糊又具体的形象，既有中外电影电视剧中的律师形象，也有耳闻目睹、和我一起共过事的优秀律师。我冒昧做了一个归纳，认为一个优秀刑辩律师应当具备以下四个方面的执业素养：

第一，良好的道德品行——这是一个优秀刑辩律师应当达到的执业境界。

如果把一个刑事案件比作一台戏，那么辩护律师就是一个特殊的角色，是“刑事诉讼法”将这个角色安排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身边，而且只能为他做无罪和罪轻辩护。是法律规定了这个角色的责任和义务，是这个角色承载的责任决定了他的道德观与社会公众的是非价值判断标准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我们无须为自己是“魔鬼”还是“天使”而纠结。关于刑辩律师的道德准则教科书里讲了很多，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有三点。

一要忠于职责。刑辩律师的角色和责任就是为犯罪嫌疑人提供帮助，这个责任是神圣的，这就要求刑辩律师不能畏惧权势，不能随波逐流，要敢于仗义执言，据理力争，要理直气壮地行使诉讼权利。“忠于职责”的另一层含义就是要求刑辩律师只能靠法律知识、靠专业技能为委托人服务，不能做拉关系、扯皮条的“勾兑律师”。

二要尊重事实，敬畏法律。辩护律师忠于职责维护犯罪嫌疑人的利益，但不等于为了追求无罪和轻判的结果而罔顾事实和法律，不择手段的做出一些违背法律、违背良知的事情。辩护律师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产生一丝一毫破坏法律的念头，即便你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资深律师，也不要试图去发现法律所谓的漏洞，继而恶意利用，我们需要的是大智慧而不是小聪明。我经常想，辩护律师执业有风险，有些属于故意违反规则，铤而走险;有些则属于不熟悉规则，步入他人设置的陷阱误入歧途。所以我认为，只要熟悉规则、遵守规则就一定可以避开风险。

三要正直善良，热心公益，随时随地传播正能量。刑辩律师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犯罪嫌疑人当中既有高官高管，也有平民百姓，我们的刑辩律师既要服务强者，更要同情善待弱者。在北京，我听说一些大律师(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大律师)根本不接收费低的小案子，根本不去参加法律援助和公益活动，我真的很难从心底里认同他是“优秀刑辩律师”!在此，我要特别向为念斌辩护的律师团全体成员致敬，他们为一个小人物如此奔波呐喊，在他们的身上看到的就是一身正气，向社会传达的都是仗义执言的正能量，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第二、专业素养——这是优秀刑辩律师硬实力的展示。

美国前律师协会主席贝纳特有这样一段话：“要成为一名优秀辩护律师，必须具有个性。驾驭语言的能力、好的嗓音、自信、清晰地和逻辑地进行思考的能力，简略地、清楚地和逻辑地表达自己思想的能力。”我非常赞同这种说法。我心目中的优秀辩护律师除了品格优秀，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富有激情，充满智慧，具有独特的辩护风格和与众不同的辩护技能，也就是贝纳特主席所说的“个性”。我把优秀刑辩律师的专业素养归纳为三点——(两个能力、三项技能、四项基本功)

两个能力：归纳、鉴别证据，剖析案情的能力。刑事案件的事实全部由证据呈现，而证据又全部由侦查机关调取，所以对各类证据的形式和内容进行归纳和鉴别，对其合法性、关联性进行论证，从而迅速地对全案事实作出准确的分析和判断，是一个优秀刑辩律师专业能力的体现。再有，深入浅出，解析法律的能力。罪与非罪、此罪彼罪、刑罚轻重，属于法律适用问题，刑辩律师自己对每一条法律的立法精神要有深刻理解，但在运用法律条文时，要尽量减少和避免使用深奥难懂的专业术语，深入浅出地向当事人说明白，向办案人员说清楚，这同样是刑辩律师的能力问题。

三项技能：首先，与众不同的交叉询问技巧。交叉询问的一般要求大家都清楚：准备要充分，重点要突出，提问要清晰，语言要简洁。但是优秀辩护律师与众不同的交叉询问很讲究技巧，很需要经验和智慧，很具有观赏性。提出问题的方式多种多样，最后总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语气、节奏变化丰富，因为他知道只有抑扬顿挫的语气才能吸引听众的注意力，而没有变化的声调是很难突出重点的。最重要的一点，优秀辩护律师有一项不同寻常的能力，就是“掌控答案”，因此很少出现“放出去收不回来”的失误!

其次，出其不意的法庭应对。老练与机智是优秀辩护律师的最大财富之一。法庭上我们经常会听到一句话，“我反对!”因为优秀辩护律师擅长“反对”，充分表现出他对法律精神的深刻理解、一语破的的语言功力和维护当事人诉讼权利的强烈意识。对于来自公诉人的反对和法官的阻止，他能够不失风度地解释提问的合理性，用真诚的态度打动法官，于是巧妙地走出危机。他还善于从稍纵即逝的控方证人的证词中或者公诉人的发言中发现对自己有利的细节从而加以渲染，以引起法庭足够的注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技能，优秀辩护律师的辩护发言具有很高的境界，因为他是用与众不同的脱稿演说来完成辩护发言。他口齿清楚，嗓音淳厚、磁性，富有感染力，体现了他丰富的语言储备和娴熟的修辞功力。自打做律师以来，我就十分钦佩对语言作细致深入研究的律师，所谓优秀辩护律师，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法庭上的语言大师。最值得一提的是，优秀辩护律师要有超强的记忆力。如果是一个团伙犯罪案件，被告人多达十几人，犯罪事实十数起甚至更多，他能够把涉案人和若干证人的名字、每一起犯罪事实的时间、地点，特别是关键情节中被告人之间、证人之间及其相互间的多次笔录一致的和不一致的细节以及出自哪本案卷的第几页都记得一清二楚;对于所引用的法律、司法解释，甚至专业性极强的有关规范性文件的内容，可以毫不犹豫直接引述它的文字。只有这样的脱稿辩护演说，才称得上辩护发言的最高境界，只有这样的辩护律师可以称得上是法庭辩护大师。

四项基本功：从一名普通刑辩律师成长为优秀辩护律师，必须具备四项扎实的基本功：(1)“阅卷笔记基本功”，不论多大的律师，都要坚持亲自阅卷，用自己的方式制作阅卷笔记，便于案情梳理和记忆;(2)制作“调查笔录”基本功，要善于抓住调查重点，合理进行话题过渡，最后进行合法性固定，等等;(3)案件事实“强化记忆基本功”，反复阅卷，系统整理，至少进行三次以上的案情讲述(向同事，向家人、朋友讲述)，以此记忆案情和归纳论点，同时寻找和发现最有说服力的表达方式;(4)“表达基本功”，一方面向有经验的律师和演讲专家学习观摩，一方面进行朗读、辩论训练，由浅入深，由易到难，还要勇于在法庭上进行脱稿演说的实践。

第三，文化素养——优秀刑辩律师的智慧库。

说刑辩律师的全部智慧来自知识的积累，一点也不过份，许多著名的学者型或者教授型律师，他们就是我们的典范。我认为刑辩律师应当从以下三个方面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

(1)要有丰富的知识结构。刑辩律师即便做不到知识渊博，也要力求学识广泛。既要有法学以及与之相关的法医、物证、犯罪心理方面的专业知识，又要有刑事犯罪所涉及的多领域、多层次社会关系的基础知识;还要掌握汉语言文学、逻辑学、法庭演说等提高素质、提高技能方面的辅助知识。只有丰富的知识结构，才能应对复杂的、专业化的刑事案件，才能完成高质量、高水平的辩护。

(2)要培养善于学习、勤于思考的学风。刑辩律师丰富的知识并非完全来自接受职业培训，而主要是靠勤奋自学，博采众长。所谓善于学习，我的体会就是要善于发现新事物，养成学习新事物的习惯，与新知识、新规则同步;所谓勤于思考，我的理解就是遇到问题多动脑子，以自己的方式揭示问题的答案。知识需要消化，需要巩固，通过学习和思考使知识得以升华，从而变成刑辩律师智慧的能量。

(3)语言文字表达能力。前面已经说到，优秀辩护律师应当是法庭上的语言大师。很多刑辩律师能说不能写，或者能写不能说，都是表达能力存在缺陷，这是执业的短板，影响辩护水平的发挥。所以有志于成为优秀刑辩律师的朋友，必须致力于提高语言文字表达能力。

第四，艺术气质培养——优秀刑辩律师的软实力

除了办案经验和辩护技能，一名优秀刑辩律师还应当加强艺术气质的培养。贝纳特还说：“在中世纪的英国，人们甚至认为高等法院的辩护律师应当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修剪得当，并且应当在舞场上身手不凡，在喝酒方面也很有些海量。”如果一名刑辩律师不仅具有优良的品格，而且拥有优雅的气质，无疑会使其人格魅力更加光鲜耀人。因此，我建议

(1)要成为优秀刑辩律师，首先要自觉加强语言艺术的学习。刑辩律师应该成为最会说话的人。口才源于博学，要有丰厚的知识储备。口才源于训练，通过多种艺术形式的长期学习逐渐掌握说话的技巧和法庭演说技巧。语言艺术最难得的就是敏捷、机智地应对复杂、尴尬的场面，这就需要长期的积累和观察。

(2)要注意职业礼仪。优秀刑辩律师除了应当具有谦和的态度和坚强的个性外，还应该具有沉稳、优雅的职业风度。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优雅的刑辩律师不仅具有亲和力，而且能够获得非同寻常的尊重。从服饰到发型，从言谈到举止，从眼神到表情，处处都体现着极高的个人修养(特别是面部表情，现在很少有律师注意自己的面部表情，出入法庭真的需要好好训练、调整自己的表情)。我认为，刑辩律师的风度源于自信，源于修养。

(3)热爱生活，追求真善美。一个富有爱心、道德情操高尚的刑辩律师一定是一个热爱自然、热爱生活、追求真善美的人，因为他懂得人的气质和情操是需要通过美好事物来陶冶的!

最后，要时刻牢记作为一名法律人，尤其是律师中的“王者”刑辩律师，一言一行都是在为中国律师代言!